1945年2月25日,農曆正月13日元宵節前夕,南紀門鳳凰台1號,雕梁畫棟題有“清白家風”的舊式庭院里,因為古琴,聚集了抗戰陪都數十位雅士文人,其中不乏聲名赫赫之士:於右任,馮玉祥,徐元白,高羅佩,程午嘉,徐文鏡,楊大鈞……“天風琴社”在這一天正式亮出了“旗幟”。
  這裡是重慶頗富盛名的楊家大院。大大小小的紅燈籠點綴於亭台樓閣,給寂寥的冬日帶來了生氣和暖意。院落主人楊少五(1894-1959),個頭不高,面容清俊儒雅;其子楊次乾,溫和清朗;其女楊清如,嬌小清麗———其人其琴,在這個群落里均毫不遜色。
  楊家是商業世家,也是古琴世家。楊少五之父楊庭五,曾是重慶商會會長,經營的“天順祥”乃重慶第一錢莊。家藏二十餘床歷代名琴,每每琴集,文人摯友必攜琴而至,交流,操縵,以琴傳心,楊氏琴藝日漸興盛。楊少五繼承了父親對古琴的嗜好,不僅自己精於琴道,也延攬名師琴沐子女,重慶近代第一家琴社———七弦琴社,便由其子楊次乾所創辦。
  作為抗戰大後方的重慶,大批量的文人輾轉遷移而來,琴家雲集。渝州古琴世家的聲名自然會吸引知音同道。一個風清月白之夜,浙派名家徐元白(1892-1957)攜琴相訪,竹影參差間,與楊少五把琴論藝,相見恨晚。徐元白撫《泣顏回》,家國變故,淋漓弦間。楊少五大為感動,叫長女楊清如回贈一曲《漁樵問答》,曲意幽深,深得山水之妙,令徐元白喜出望外,擊節贊賞。這樣的場景為後來結社“天風”鋪墊了一拍即合的根由。
  楊少五和徐元白,是“天風琴社”無法繞過的名字。一位是天風結社的發起者,一位是大家公推的琴社之長;一本土,一外來,加上來自異國的高羅佩及各領域的名人雅士,決定了“天風”不同尋常的格局。被槍炮與吶喊紛擾的弦音,終於在這個古色古香的院落,重拾“素琴張午月,流水落花深”的意境。琴聲跌宕間,除了引為同調和知音的歡喜,更有炮火之下斯文不滅的欣慰。
  在高羅佩的日記里有關於成立這一天的記載:“……一起乘車去了楊少五的家,在那兒舉辦了盛大的午餐會,以慶賀天風琴社成立。下午是彈奏音樂度過的,吃晚餐後欣賞燈籠。……”(《大漢學家高羅佩傳》)簡潔的記事,留給我們寬闊的想象空間。琴聲燈影里的美妙,往事迷離,舊夢依稀,餘音繞梁。
  一年後的這一天,仍然在這裡,留下來一張“天風琴社成立紀念”的合影。合影上這一張張寧和誠樸的面孔,見證了渝州的雅樂文脈,見證了烽火歲月里的“文化桃源”,見證了中國抗戰西遷文化融通人文薈萃的絢麗異彩。“重慶這一時期的琴藝活動,是重慶有琴史以來琴藝水平最高、活動最多的時期。”(唐中六《巴蜀琴藝考略》)
  合影的照片里沒有琴界大家查阜西,但楊清如的遺物里有一本“今虞琴刊”,古舊的封面上有毛筆書寫的小楷:“楊少五先生惠存”,落款為:“査阜西、程午嘉贈”。字跡工穩清雅,可見書寫者不俗的筆墨功底。按常理推斷,書寫者謙遜押後,當為程先生手筆,遺憾的是沒有落下具體的時間。
  抗戰勝利之後,鳳凰臺上鳳凰分飛。戰時陪都得天獨厚的“文化場”散去了,合影里的大部分人陸續離開渝州回歸故里,“鳳去台空江自流”。
  目送歸鴻之後,楊少五與他們,此生再無相逢。
  今天,行走在下半城的南紀門,街道逼仄,車來人往。鳳凰台1號的“清白家風”早已傾覆。新舊高低的樓房錯落,車聲人聲混雜,不遠的長江水聲或許只有入夜至深才能聽到。將近70年前的“天風”琴韻還能隨江聲一起繚繞迴響嗎?(作者單位:重慶市人大公民導刊)  (原標題:南紀門·鳳凰台1號 李成琳)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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